2008年1月28日星期一

佳文共赏:《集结号》,我所了解的那个年代军人。

【按:此文为一网友所撰,根据他的要求隐去ID和出处。文章讲述有关他本人观看《集结号》的感想和以及他的父亲亲历内战的故事。此文一蹴而就,感人肺腑,读毕多遍仍欲罢不能,遂引来共赏之。】

来,我不想写什么,也没有时间写,但看完影片,终于按捺不住,想写几句我所了解的那场战争以及那些军人。几次停顿,思路教乱,见谅。但尽我所知,努力的 还原那个时代的军人,以期为自己为读者留下点真实和思考。

本片,个人认为不错,是当今中国大陆少有的对那场战争进行有限的反思的影片。尽管她仅仅局限在战争的惨烈、牺牲以及荣誉等低层次上,并没有从战争的起因和 是否有价值等更高的社会意义上的层面给后来者以启示。但她毕竟开了中国大陆电影对那场战争反思的先河。影片前半段的武戏,战争场面拍的也宏大,后半段关于 寻找没有接到撤退命令的原因和为他们找回“荣誉”的文戏,也拍的很煽情,值得一看。总体看文戏好过武戏。

每个人对历史的了解和他的经历,都会对一部他了解背景的文艺作品有着不同的解读。这有必要先简单的介绍的自己家庭情况,以便读者能够读出点文中之外的东西,请读者们谅解。

本人出生在军营,家父是共军(呵呵,在这个年代我尽量采用一些中性词),45年底参军,后编于华东野战军,即后来的三野。家父出生成份是富农,因为参加了 共军以及在抗日战争中家中掩护过共产党干部,本该被划为地主成份,就这样在“漏网”了。至于我的成份,呵呵,响当当的“革命军人”家庭。母亲曾经讲过,到 了文革,老家还有些“贫下中农”为我家没有划为地主而遗憾,因为他们少分了房子和衣物等。

虽然父亲很少跟我谈战争以及战场上的事情,但毕竟是父子,或多或少还是知道了一些,有一些还是从母亲嘴里知道的。

第一个故事,是否能有“集结号”?

这是父亲最接近死亡的故事之一。家父是小知识分子,参加共军后,经过一段培训,便当了卫生员,在营部。在一次阻击战中,有一个连的所在的阵地失去的联络, 营长接连派上几个通讯员都没有回来,营长决定派上2人在去查看,通讯员几乎都牺牲了,只剩1个通讯员,便安排父亲与这位通讯员前去查看情况,并亲自将家父 扶上战马,并且摸了摸头。在接近前沿,2人放弃战马,徒步前行。一阵炮火袭来,覆土掩埋了父亲,当他爬了起来,那位通讯员已经尸骨全无。整个阵地的战士也 全部牺牲了。回来后,营长抱着父亲号啕大哭。这段故事,以及我对军事知识的一点了解,撤退命令是不会以集结号传达的。当然,至于电影,以及顺着“集结号” 所展开的故事,我个人感觉还是可以接受的,因为影片所表达的情感是真实的,这已经足够了。

第二个故事,什么是“兄弟情谊”与“荣誉”?

那个时代打仗,更多是没完没了的行军。1947年的雨特别多,特别大。父亲参军奶奶是不同意的,但她仍然给父亲织了件毛衣,那时一件毛衣是很珍贵的,也只 有家境较好的才有。父亲终因年少,体力不行,在行军途中的一个滂沱大雨之夜,扔掉了被雨水浸泡而加重的毛衣。据父亲后来讲,当时的一步三回头,看着被那扔 掉的毛衣。所以先讲这个故事,是为了读者能更确切的了解那个时代的军人间的“兄弟情谊”。下面的故事才是我想告诉大家的。有位抗日战争参军的老兵,也是卫 生员,他后来送给父亲一件缴获日军的军毯,若非情谊深厚,是决不舍得送的,两人可谓真“兄弟”。在济南战役中,两人同时派到突击连(属于九纵),也就是济 南战役中最为惨烈的普利门之战。这也是父亲最接近死亡的故事。在向城内突击时,两人几乎并排向前冲锋,父亲感觉他倒下了,回头一看,他已经倒在血泊中,父 亲在给我讲这个往事时说,他确信这个卫生员是被机枪打中的,但并排前进的父亲却毫发未损。母亲曾说,我们家积善行德,有老天照应,父亲几次死里逃生。呵 呵。大学毕业后,我开始刚巧分配在济南某省直单位工作。父亲与姐姐来济看望我,我当时安排的游览路线,是从解放阁-趵突泉-大明湖-千佛山。然而,父亲却 在解放阁东面的牺牲者的名单碑前留足细查,没有言语一声。整整一个上午,他反复查看了几遍,也没有看到他这位“兄弟”名字。当时我年轻了点,没有理解父 亲,或许为了让父亲多游玩些地方,催促数次,还是大姐年长,劝我别在催了。一位参加过抗日战争的士兵,在牺牲之地,在纪念碑下没有留下应该留下名字,也就 没有了应该有的“荣誉”,有的只是还活着的“兄弟”的寻找和记忆了。“荣誉”到底是什么?经历过战争的军人会想这些吗?死去的不知道后来,活着的也许都不 在乎了!

在看到《集结号》后半段,谷子地为牺牲的战友寻找“荣誉”的剧情,我几次泪流满面,她似乎使我又看到了已经故去的父亲在济南解放阁东侧默默的读着牺牲者的 名单的身影,他当时在想什么?我不得而知,我也没有想问,即使问,关于那些战争事情,父亲也不会谈的。至于他对那些战争的看法,我更无所知。只是在个别的 情况下,告诉一些,但我却记得很牢。

关于“荣誉”,我还想告诉大家2个故事。

一个是关于父亲所在部队的一位“华东一级战斗英雄”的。一个就是大名鼎鼎的“杨育才”的。

先讲这位“华东一级战斗英雄”的故事。解放战争(呵呵,请允许我用解放的字眼)时期,大概国共双方的军队对坦克认识都有限。这位胆大聪明的战士在一次战斗 中,打开的国军坦克的顶盖,投进了手榴弹。在以后推荐“华东一级战斗英雄”过程中,由于战争期间各类战斗英雄很多,荣誉给谁?大家意见不一,于是部队参加 推荐的军官们想到一个办法,给候选者送“豆子”,最后看谁的“豆子”多,就推荐谁。其中一位领导,抓起一把“豆子”放在这位打坦克的“英雄”上,于是他成 为“华东一级战斗英雄”,以后便平步青云,官至军级。其他的,甚至比他还出众的“英雄”,也只能默默无闻了。

再讲“杨育才”。“杨育才”的故事大家都知道,奇袭白虎团,名震四方。当年,他很谦虚。在“奇袭白虎团”那场战役中,我军派出了若干个打穿插的部队。这是 我军在解放战争与韩战常用的战术。很幸运,杨育才部遇到“白虎团”团部,并歼灭了它。家父曾见过杨育才,并好奇的询问奇袭的故事,但老杨笑笑说“瞎猫碰上 死老鼠,打穿插的部队很多,让我撞上了”,很是谦虚。但随着京剧“奇袭白虎团”的演绎,老杨再也不能讲 “瞎猫碰上死老鼠”这样的话了。

历史总是善把“荣誉”送给个人,而忘了一个群体。至于已经在战争中获得“荣誉”,死去的不能品味“荣誉”几何了,还活着的都忘却吧,但愿这世界不在有战争!

第三个故事,最不该遗忘的人。

这段故事父亲却多次给我讲过,记忆中是3次。抗美援朝期间,父亲在志愿军的卫生列车上,多次入朝,所幸的是没有遭到敌军的轰炸。在一次运送伤员中,父亲一 路护理一位上海女兵,她很漂亮,是文艺兵,拉小提琴的,大约十八九岁。她的四肢打残,眼睛瞎了。但她一路始终乐观,经常微笑,忍着伤痛唱歌。大概都少有点 文化,一路上很谈的来。在途中,她告诉父亲,如果她手还健全,她想拉段小提琴给父亲听。在进入国境临下卫生列车时,她又告诉父亲,她真想看看父亲的面容, 并且叹息了一声。父亲每次给我讲完这个故事,都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战争是残酷的,死去的一了百了,健全的活者心理的创伤或许还能医治。但身体的战残者痛 苦将伴随一生,他(她)们最不该遗忘。

第四个故事,不可思议的故事,如今似乎有了解。

父亲还讲了个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故事,我一直很奇怪。

有一次,家父与战友们在学习战地医学知识。老百姓匆匆过来,告诉国民党军队来了。于是大家便撒腿逃跑,女兵都失踪了。夜晚他们潜入一村庄的老百姓家中,刚 安顿下来,一个卖烧饼的小贩前来告知,国民党大部队进驻村庄,于是他们只好硬着头皮出村,迎面撞上国军大队人马。这还是月夜,父亲他们就在迎光的一面,顺 着房边与墙边,与国军逆向而行,就这样,国民党的军队却没有发现。最后他们走出的村庄,钻进了庄稼地。

直到我读了一个国民党将领的回忆录,我才似乎明白了,他们逃脱的原因的根本。这是一位国民党中将,辽沈战役打败后,他化装成普通国民党军队的士兵,一路向 关内走来。途中还向共军打听道路,共军士兵热情的告诉路。这个回忆录,让我强烈的感受到,双方士兵对战争的厌倦。或许父亲他们也被国军士兵发现过,但在没 有强迫作战的命令前,他们选择了盲,选择了放弃,选择活命(谁又能知道枪一响,子弹会飞向谁?)。当然,那个年代共军与国军的服装也许差不多,不太好辨 别。记得父亲告诉一个细节,帽檐向下一拉,便迎面而行,但我现在确信战争使大家疲惫,选择放弃交火的概率大于没有看到概率。

好了,还有许多话想说,但没有时间写更多了,打住了。如果我有时间,我将在更深的层面与大家共同探讨下那场内战,那些战争,它究竟应该不应该存在?!其实在介绍的家庭出身成份时,我是想说点的,可惜,没有时间。《集结号》一片欠缺,我这篇拙文也欠缺,很是遗憾。

最后,想说句,“集结号”没有吹响,但愿那“冲锋号”也不在吹响,愿这世界在没有战争,愿这世界永远和平!

另外,无论读者站在什么立场,看完本文后,我希望,不要漫骂和嘲讽。我也不会对本文再做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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